豪商 第175节
作者:
少地瓜 更新:2025-10-20 17:25 字数:40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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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六千字奉上!啊啊啊努力补欠章!!
【注】承局各朝代有不同的含义,但北宋隶属殿前司军制,《宋史职官志》明确其作为低级将校的编制,并未明确品级,而且也经常变化。我根据各种资料对比评定了下,本书暂定为八品。
第135章
南方多河多湖,多山多丘陵,少有像北方那样一望无际的连贯大平地,蒋书吏口中的肥田亦多且分散,今天注定要爬山渡河。
明月便不戴任何首饰,不做任何累赘打扮,只将一头乌丫丫的好头发结结实实绑在脑后,穿一套宝石绿的箭袖骑装。骑装底布是最常见的素面缎子,只在领口、袖口和衣服下摆用银线绣了精致的宝相花纹样,叫人眼前一亮t。
因有当日赶不回来的可能,明月还叫人收拾了一套换洗衣裳和薄披风带着。
明月踩着靴子、拎着马鞭出门时,春枝还笑呢,“这么一打扮,活脱脱似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!”
庞磬早一步在门口等着,两人打了招呼,直奔与蒋书吏约定的汇合点。
除了随从,蒋书吏今天还带了个生人。那人瞧着淡淡的,只说自己姓张,然后便不言语了。
人家不想说,明月也不刨根问底。
不过这姓张的十有八九就是之前今日的卖家之一,不然没理由跟着。
瞧瞧,她不放心别人,别人也不放心她呢!
姓张的表现冷淡,摆明了不愿深交,明月便只走过场的客气了几句,说些什么“辛苦两位陪一天”什么的,又单独对蒋书吏道:“不会耽搁差事吧?”
蒋书吏习以为常道:“我等做的就是四处丈量土地的营生,这算什么?若有人,就叫他们等着去吧!”
又看庞磬,迟疑道:“这位是?”
乍一看,容貌无甚出色,打扮也普通,可腰杆挺直,目光锐利,走动间又不似随从,甚至江老板对他亦有些隐约的敬重。
庞磬张口就来,“她是我侄女,听说要买地,我过来帮着相看相看。”
明月:……是我高攀了!
没说有这一出啊。
“哦,”蒋书吏点点头,又问,“敢问高姓大名,如今在哪里高就啊?”
瞧着颇有威仪,倒不像在民间混迹的。
“庞磬,”庞磬干脆道,“现领承局一职。”
对方卖地肯定是想尽快脱手挣钱,未必没有陷阱,可明月是个商人,还是个年轻姑娘,若拉了外人来的验货,显得不信任,容易被记恨。可亲戚就不一样了,买房置地乃人生大事,长辈帮着把把关乃人之常情,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出不是来。
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到西,也不差这一点。
蒋书吏:“……”
你就扯淡吧,你们俩姓氏都不一样,这房也够远的!
但人家都这么说了,他也没法反驳。
说到底,关系亲戚这种东西,真假并不重要,血缘也不重要,单看认不认。很多时候真的可以是假的,假的也能成真的,他既然当着外人的面认了这个侄女,那么以后他们就是叔侄,户籍册子上没有也不要紧。
两边真真假假交了底,同来的姓张的便隐隐有些不耐,“边走边说吧。”
“也好!”蒋书吏点头,扬鞭朝前一指,“地段前几日我都说了,简单的地图江老板也看了,趁大日头没出来,咱们即刻启程。中途若谁掉了队也不要紧,仍按着事先说好的顺序去目的地汇合即可,如何?”
明月和庞磬对视一眼,都没有意见。
这样挺好,省的半路上你等我,我等你的,跑得不尽兴。
“驾!”
几声令下,一行人陆续狂奔出去。
昨儿夜里才落了点雨星,泡不透城外的泥巴地,却把浮尘都压住了,连面巾和帷帽都不必戴,扑面而来的空气中仍残留着几分凉意,在城外跑马就很舒服。
到底是贪官污吏嘴里掏出来的上等肥田,不光地段、地势不错,也够肥。一天跑了七个地方,一共三百六十八亩,最近的距离染坊大约只有二十来里,最远的却在杭州下辖的村子边上,跑马也要近一个时辰。
以市价五两一亩算,合计一千八百四十两,再加上各样的税费,将近两千两,不算小数目。
其中必然有几块是蒋书吏本人的,因为一路上说了若干次不舍得,面上看着也跟割肉似的。
但不舍得也得卖。
依照大禄律法,官员名下的田产无需交税,所以不怕,但书吏就不一样了,他们没有品级,仍需要跟普通人一样交税。
固然可以耍手段故意低报产量,但天长日久的难免露出马脚。
这几年朝廷对于各地税收颇为不满,有风声说要派出钦差大臣四处巡查,以蒋书吏等人的合法财力,根本不可能买入这么许多肥田,一查一个准儿。
况且新官上任三把火,新任知府黄文本处境艰难,听说很有点蠢蠢欲动,想拿下面的人开刀立威……多方夹击,由不得蒋书吏等人不怕。
庞磬都一一帮忙看过了,确实够肥,后期果然要种稻米的话也很方便。
哪怕不懂,明月也没露怯,每到一处都下马细看,又问历年产量,还要叫过管事的来看账本。
她对粮食产量不大精通,貌似看账本,其实是看管事的表情神态,揣摩对方是否做贼心虚。至于真正的细节,也是偷偷问庞磬。
“水至清则无鱼,”庞磬蹲下去,抓起一把泥土细看,又打量四周的山坡和水文,低声道,“难免有人沾点油水,不过所欠不多,还算本分,给他们略紧紧皮子也使得。”
地方书吏可不好糊弄,非黑非白,多的是简单粗暴折磨人的手段,这些个庄头别的不说,起码知道怕。既知道怕,便不会太作妖。
明月点头,“是啊,再找未必比现在的好,先这么看一年再说。”
冷不丁新旧主子一并来查账,几处庄头不敢怠慢,忙用心伺候着,又招呼当地女眷整治饭菜。
明月曾听说北方旱地偶有轮作,水田虽有不同,未必不行,还特意找庄头问了几句。
庄头恭敬道:“别处小的不清楚,不过这边的田中上水时,确实可以养些虾蟹……”
明月大喜,“这很好嘛!”
这么多水田呢,自家吃不了,完全可以送到汇芸楼去换银子!
饶是纵马狂奔,几块地皮也花了近两天才看完。
众人在外将就一宿,次日天色擦黑了才方回。
庞磬有差事在身,因私告假两日已不算少,直接回城外家里去了,预备第二日上差。
明月十分歉意道:“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,至少去酒楼用顿便饭再走。”
“举手之劳,况且你还给兄弟们找活儿干呢,这又算得了什么!”庞磬分外推辞,只说家人在等,干脆利落地家去了。
明月目送他离去,没回明园,带人在城中小院住了一夜,第二天一早就去衙门更换地契。
夜长梦多,她等不了了。若非夜里衙门不办差,她恨不得昨儿晚上就办了!
蒋书吏早等着了,翻出簿子来一一指给明月看,“江老板,瞧好了,我可不糊弄你。不光地契要新制,这衙门卷宗里的地皮簿子上也要勾画改写,两边都改过名字、对上了,才算是真买完了。”
坊间常有骗子以低价诱人买地,看似地契换了,却故意隐瞒卷宗留档,实则地皮还是那骗子的。回头但凡谁追究起来,买家便是财地两空。
明月笑道:“再没有比您更贴心的了,若我们自己来,哪里知道这许多。”
蒋书吏最爱听好话,又得了银子,美滋滋的,“那是。若外头的人来,需得先排队等着换过地契,交给各班子人看过了,再等着更新卷宗,前前后后少说一个来月!”
又对明月低声卖弄,“咱们不一样,我极佩服江老板你的为人,一顿饭工夫就给你弄得妥妥当当!”
说话间,蒋书吏便取过空白地契来,一份份写上明月的名字。
“等等!”明月忽出声道,“剩下这片四十亩的帮我写叔父庞磬之名。”
三四百亩地分了七片,大小并不均匀,最大的一块是一百二十来亩,最小的只有三十来亩。
蒋书吏嘶了声,“四十多亩地,二百多两银子呢!”
就这么送给那个假叔叔了?
你早说啊,我只要一百两,照样给你办好!多大点事儿嘛!
明月满口胡扯,“叔叔一家这些年待我不薄,家中老人又要做寿,说不得要孝敬一二。”
算了,人家的东西,爱给谁就给谁吧。
蒋书吏哼哼两声,“他人不在这里,又不见户籍文书,这可不好办。”
明月笑道:“您才说了咱们不一样,这会儿又何必同我说这样见外的话。人到不到,有没有户籍文书有什么要紧?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,在地方官员册子上皆有存档,一查不就知道了。”
卖东西自然要双方都在场,可我硬要送,你直接挂到他名下不就完了?
“哎,这话不好乱讲啊!”蒋书吏抻着脖子否认。
虽说不大合规矩,但偷卖肥田的事情都做了,勉强也算半个自己人,罢了!
蒋书吏抱怨两句,“此事却有些麻烦……”
嘴上这么说,他却已经起身去了吏房,先t请熟人比对官员名册核实了庞磬的身份和特征,确认对上了,又去户房问其户籍册子。
户房书吏便笑,“你糊涂了不成?他是兵户,这里是衙门,哪里能管行伍里的事。”
蒋书吏一拍脑瓜,也笑了,“瞧我,真是忙糊涂了。”
回来将此事同明月一说,明月也傻眼,“这样麻烦!”
“可不是!地方厢军不比中央禁军额外挂职,一干户籍都在别处,衙门里管不着。”蒋书吏想了想又说,“我这里倒是能给他做了地契,可若真要过到他名下,还得他自己去兵营里管户籍的那里添一笔。不过你既然送了他,自然不会要回来,这么晾着也无妨。只是这边的田地却不好无主,需得先落到你名下,了解了咱们之间的交易,再好论别的。不过这么一来,他那四十来亩地实则还是你的,一干财税仍需你交,一年下来,少说有个三五十两。”
地肥,税就多,以前他还能耍手段避税,如今卖给旁人,就不管喽!
“您说得很是,”明月松了口气,“一家子骨肉,谁交税倒无妨,您先帮我改了地契是正经。”
以目前明月对庞磬的了解,这会儿拖着他去上司那里添地未必能行。
有地契,庞磬也好来日拿着去收租子收粮食。
“那我可就真改啦?”蒋书吏提笔悬空,最后一次确认。
“改吧!”
蒋书吏虽有些轻浮贪财,但收了银子是真办事,不必明月再行催促,他自己便往各房跑了一圈。各房书吏、典吏抬头不见低头见,彼此熟识,时常相帮,绕过一干过场,真就一两顿饭的功夫全办好了。
明月欢喜不已,又给了他几两做谢礼。
最初蒋书吏还扭捏着不要,明月就笑,“托您的福,各处干脆利落,我也不必往返空跑……”
她不怕花钱,就怕折腾,有省下来的大把时光,随便做点什么不好?
蒋书吏有了由头,麻溜儿收了,热情道:“以后就是自己人了,有什么事只管开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