豪商 第176节
作者:
少地瓜 更新:2025-10-20 17:25 字数:4628
这位江老板真不错,难得恁般豪爽!
合作愉快,双方都满意,明月离开时,蒋书吏甚至亲自送出来。
苏小郎和二碗都在院外等着,明月一出来,苏小郎就凑上去,小声说:“姓娄的坠马了……”
“谁?”正沉浸在坐拥良田喜悦中的明月一时没想起来是谁。
“娄旭,”苏小郎扶着她上了马,顺手帮忙调整下笼头,“方才听路过的几个书吏议论的,说是前几日出城惊马,摔断了腿,这几日在家养着呢。”
第136章
“他坠马?”明月一怔,“他非武官,平时出入坐轿,怎么突然就出城坠马了?”
“这个暂时不清楚,”苏小郎摇头,“只是方才这样听人说。东家,咱们……”
“时候还早,先不回家,去看看吧。”明月当即调转马头。
日后少不得跟娄旭打交道,今儿没听说就罢了,既然听说,就不好装聋作哑。
主从三人拎着补品被请进门的瞬间,明月不禁有一点恍惚。回首过往,曾经小县城的七品官她高攀不起,如今大府城的七品官家,她竟可以以客人的身份堂堂正正被请进去……
邢夫人亲自接待了明月,“这几日家中有些乱,气味也不好闻,难为江老板费心跑一趟。”
“嗨,谁没吃过药怎得?这算什么?”明月问,“娄大人这几日可好?大夫怎么说?”
终究男女有别,她不好表现得太过牵挂,面子上过得去就完了。
“在里面呢。”邢夫人领她进去,果见娄旭吊着一条腿躺在床上哼哼。
床边小桌上放着正冒热气的药汤,黑漆漆的,新鲜的药味不断升腾,跟空气中残留的药膏味道混在一处,有点熏。
方才明月来时,便有小厮、丫头一路从外门通报至内,娄旭还临时收拾了衣裳,用轻薄的蚕丝被把裸着的伤腿盖起来。
但断腿着实疼痛,他没法不出声。
明月深知难受,也不绕弯子,开门见山道:“方才我去衙门办事,听说此事后吓坏了,好端端的,怎么摔成这样?”
娄旭既臊得慌,又有点气,“快别提了,当真不走运……”
他虽非武官,但有个爱好,喜欢去城外垂钓。
三天前,娄旭像往常那样带了两个随从出城,结果半路上突然冲出来一只受伤的野猪,把他的马惊着了。马儿立刻人立而起,偏他骑术平平,就此坠马,断了左腿和一根肋骨。
若非两个随从反应迅速,上前将他拖走,没准儿另一条腿也要被野猪踩一脚。
这么巧?
虽然没有证据,但明月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那边娄旭气上头,仍喋喋不休,“那草丛里分明就有影晃动,听见动静,反而一溜烟跑了,必是猎户追捕猎物!此等刁民,伤了人就跑,实在可恶!”
杭州多山多林,城外野兽不少,猎户亦颇多,反正猎物往哪里跑,他们就往哪追,有的几天跑出去百八十里呢,未必就是这附近的人。
当时两个随从怕逃跑的野猪掉头继续攻击,全程护着娄旭,哪里能分神去抓人!
野猪跑了,藏在暗处的人也没抓到,半点凭证也无,让娄旭查都没处查,只能自认倒霉。
他为官多年,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哑巴亏。
“……这样的事定然不是头一回了!”娄旭咬牙切齿道,“保不齐有多少人因此缠绵病榻,可恶嘶!”
激动之下,动作大了些,牵扯到断了的肋骨,疼得他眼冒金星。
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这也是没法子的事。”明月劝慰道,“往好处想,坠马是多么可怕的事,多少人折在这上头,这样已经很好了。”
邢夫人深以为然,“你不知道,接到信儿时,我那个心啊,阿弥陀佛,人没事就好。”
心中却不免埋怨,城里那么多大湖小河都不够你钓的?偏往城外僻静处去,这下好了吧?
这回只是惊马,倘或来日得罪了人呢?说得难听点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死了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被发现!
事情已经过去三天,但娄旭还会做噩梦,总梦见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和狰狞的野猪头,惊醒时浑身冷汗、心脏狂跳,仿佛下一刻就会炸开。
唉,说得也是,好歹捡了条命。
娄旭自己劝了自己一回,心中略略好受了些,又对明月道:“伤筋动骨一百天,这两个月我大约不会去衙门,凡事都有下头的人将卷宗送来。江老板若有什么事,只管打发人来这里说话。”
可千万别在自己养伤期间被别人挖了墙角啊!
郡主娘娘,是我,事情都是我办成的啊!
明月明白他的意思,回想起初见面时的荒唐,又觉得有些滑稽,“瞧您说的,如今我还有什么事呢?不过是来探望朋友罢了。”
又同邢夫人说了几句,眼见着娄旭因疼痛流出的冷汗都快擦不迭了,明月这才起身告辞。
权力啊,仅仅一点余波,便足够叫一个养伤的官员强打精神招待自己。
出门后,明月沉默着走了许久才问苏小郎,“你也打过猎,此事可有不寻常之处?”
“打猎受伤是家常便饭,”苏小郎并不在意,甚至还有点轻蔑的幸灾乐祸,“况且他又是个没本事的,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!”
活该,当初怎么轻薄东家的,哼!都是报应!
明月瞅他一眼,没说话。
回到明园后,明月等人先休息了半日,傍晚估摸着时辰出门,顺利在巡逻路上堵到庞磬。
看着递过来的地契,庞磬十分惊讶,坚决不受。
明月便无赖道:“反正地已过过去了,衙门里的人说这样的事再一不可再二,除非您把我绑过去,不过就算绑过去我也不签字!您这会儿不要,回头我也打听着您家,直接送给婶子。”
一听这句“婶子”,庞磬便无奈道:“当时只是权宜之计……”
他不是不动心,谁会不喜欢银子呢?
可当初答应帮忙,本就是对方帮了手下的兄弟们的回礼,若收了地契,岂不又要还礼?没完没了。
四十多亩肥田,他亲眼见过的,光市价就值二百多两银子,更别提一年两熟的稻田里还能养点鱼和螃蟹什么的,又是几十两的进账,比他的俸禄多多了。
明月便道:“您听我说完再推辞也不迟,我早闻您侠名,急公好义,十分钦佩,只恨无缘结交。自我搬到这里来,您和一干兄弟们尽心尽力,不怕您恼,我知道您时常接济手下众人,t这些地也有我对他们的心意,您怎么好拒绝呢?
昨日虽为权宜之计,也是您打心眼儿里未曾轻视我的缘故,您说了一声叔叔,我便认您做叔叔,这是沾了您的光。做侄女的孝敬叔叔婶子有何不可,不是应当应分的吗?若您推辞,便是瞧不起我了……”
庞磬是个武夫,嘴皮子不伶俐,哪里说得过她?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反驳,只把脸涨红,“这话好没意思,若我果然瞧你不起,便不会同你搭话!”
明月不听,又叹了口气,故作忧伤道:“您不知道我的难处,我是亲戚死绝了的孤女,一个人讨生活,好不容易走到今日,其中苦楚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也。每每逢年过节,看到人家阖家团圆,心中难免艳羡。昨儿本以为老天垂怜,叫我多一门亲戚,欢喜得什么似的。如今看来,竟是我自作多情。说得也是,好歹您是正经的军官,怎会认一个商女做亲戚!罢罢罢,果然是六亲缘浅,天煞的孤星,只当我没说。”
说完,转身要走。
这一套连环招打下来,直打得庞磬没了脾气,挠着头啼笑皆非道:“哎呀,你这嘴皮子当真利落得很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又是有心结交,若自己一味不收,倒像扭捏假清高了。
“罢罢罢!”庞磬也豁出去了,当即接过地契揣起来,“说来我手头也不宽裕,有了这个,日后接济兄弟们也不至于委屈了家里。”
顿了顿,又说:“你我也算有缘,我是个粗人,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,交朋友贵在交心。自古英雄不问出处,你非凡物,又这样年轻,来日有大造化也未可知,竟是我沾了你的光!既如此,咱们就假戏真做,认了这门亲戚!以后逢年过节,你也不必往别处去,只管到家里来,叔叔婶子虽穷,破屋子倒还有两间!日后若有什么难处,也只管说与我听,再不济还有你婶婶,她着实是个细心爽利人!”
明月喜笑颜开,打蛇随棍上,“您要这么说的话,我可就当真啦!这就去找人掐算日子,挑个良辰吉日登门拜访。”
说着,后退半步,正正经经行了个晚辈礼,“叔父在上,请受侄女一拜。还望叔叔先跟婶婶通个气儿,免得我冒然登门惊扰了。”
庞磬哈哈大笑,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将她托起来,“好好好,既如此,也该正经摆个酒席,将此事过了明路!”
明月毕竟是个年轻姑娘,还颇有颜色,若什么都不说便密切往来,必会有人说闲话。
他是个男人倒无妨,小姑娘家家的,可不能坏了名声。
庞磬是个洒脱人,要么不认,既然认了,便坦然接受。
此时再看明月,真是越看越喜欢。
“我只有两个小子,如今得了你这个伶俐的侄女,勉强也算凑个好字!”庞磬笑道。
“不知两位哥哥现在何处,做何营生?可曾娶妻?登门时我也该一一拜会,不能失了礼数。”明月忙问。
“哎,那两个不成器,不提也罢。”庞磬摆摆手,还是提了,“一个尚在学中,另一个几年前叫我托人送到老将军手下,只盼着来日能混出个人来!”
朝廷重文轻武,他们这些武官的日子不好过。原本庞磬夫妻想着,若两个儿子也能科举入仕,正经做个文官就好了。
奈何书不是什么人都读得进去的,长子读了那些年,为人处世倒还罢了,唯独做文章,写得狗屁不通!只好放弃。
如今次子虽在上学,但庞磬夫妻几次三番听先生口风,也够呛,来日能中个秀才都算烧高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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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晚上二更哈!接下来几天我要雄起!!
第137章
“……那么些肥田,我自己拿着烫手。”在外巡逻几个时辰,难免沾染尘土,庞磬褪下外袍,一边舀水搓脸一边说,“我看过了,一共四十六亩零五分,咱们留那十六亩五分的零头,余下三十亩地存起来,逢年过节接济兄弟们和长辈们的旧部。”
四十几亩不算多,但太肥沃,地段也太好,就很惹眼。
“这话很是。”他浑家卢珍点头,一手抓了手巾给他递过去,“如今各家都有难处,若你一个人得了好处,天长日久的,保不齐哪里就有怨言,坏了往日情分。纵然没有这些龌龊,难不成咱们吃香喝辣,就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不成?”
庞磬接了手巾擦脸,难掩喜色道:“那地我都细细看过的,咱们这一带一年两熟,一亩地一年少说能有个三四百斤,用心经营的话,还能更多。就照三百五十斤算吧,咱们留的那十几亩哪里吃用得完!对外的三十亩地,一年就是一万斤出头。照一人一天一斤干米算,再配上稻田里的鱼和外面随处可见的笋、菌子,就饿不着了,一年三百六十五日,足可养活三十口人呢。”
多这一笔进账,大家心里就有了盼头,就都肯上心,不怕照看不过来。
卢珍去倒茶,闻言扭头笑道:“是啊,这就很不少了。况且这么一来,咱们自家不必再掏腰包,又能省一大笔。再算上自留的十几亩产出,也很能攒些钱了。”
说到攒钱,庞磬心有愧疚,过去抓着她的手说:“唉,这些年跟着我,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纵然年年有俸禄,可是他总是不忍心下面的人难过,时常接济,虽说不至于家里揭不开锅吧,但这么多年下来,确实没攒下几个大子儿。
“呸!”卢珍笑着啐了他一口,“冷不丁的说些什么骚话!咱俩打小光屁股蛋时就认识了,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?若果然在意,也就不嫁了。再说了,我这边长辈难做需要接济时,你不也帮衬么!一家人分什么你我!”
“夫人,衣裳破了一处。”丫头正在外间收拾庞磬换下来的外袍,发现不妥便出声。
“又破了?拿来我瞧瞧。”卢珍过去接了细看,“还是这几个地方,不碍事,拿针线笸箩来,我把外头这层拆了,重新贴一层上去就是。”
习武之人难免切磋,庞磬又常年巡逻,走动频繁,各关节和衣裳下摆处最容易磨损,故而那几处都会提前缝一层布,像现在这样脏了或是破了,都可以单独拆换。
庞磬也跟过去凑了一眼,“不很厉害,还能再穿几日。”
行伍中人摔打粗糙惯了,反正又不见什么大人物,况且夜间巡逻,黑灯瞎火的,谁也看不清,大家都不当回事。
卢珍白他一眼,“瞧不见也就罢了,既瞧见了,哪有破衣烂衫的道理!叫人瞧见了笑话,只当你没家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