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
作者:卢卿卿      更新:2025-10-24 13:03      字数:2965
  方才松了口气的阳生听闻此言,心中又是一凛,他赶忙收拾心神,正色道:怎会?
  那日休沐,我贾大人是放心不下城内外的安防,这才命穆大人前往巡查的。
  只是恰巧碰到了宋大人和文娘子罢了。
  不过这话他并未说出口,方才他还以此说情,此时便直言是恰巧之事,实在不合适。
  好在文娘子并未追问,倒叫他安定些许。
  文玉点头致意,问也问不出什么。
  这都是她与宋凛生一早便知晓的事,阳生若是不知,想必只有贾大人这个当事人才清楚了。
  至于贾大人到底是不是一位好官
  他在东街市打马而过,在后巷道公然抓人的样子,和他在江阳酒家忙里忙外,在祭祀典礼上尽心奔走的身形重叠,叫文玉一时看不清楚。
  在她眼里,这很难有一个定论。
  夜风习习,虫鸣稀稀,烛光打在阳生的脸上不带丝毫热度,反倒是他周身的气流越发地冷下去。
  他一颗心似乎搁在沅水里淘过,几经拍打,体无完肤。
  宋大人,既然
  既然他不肯应下,那自己也别无他法,横竖等明日公审之时,他再提出异议便是。
  正当阳生以为宋凛生不会应答之时,他却反倒开了口。
  你这公文我收下了。宋凛生扬了扬手中的公文,将其背于身后,至于你所陈之情,所述之事,我也会公允处置。
  真的吗?此话当真?
  阳生一喜,甚至有些口不择言,他只想同宋大人确认一番。
  待话说出了口、落了地,这才反应过来话中的不妥。
  多谢宋大人,多谢文娘子。
  阳生总算觉得肩头一松,百姓当中的流言蜚语他不怕,他只怕宋大人不愿相信他阿爹,或是轻易便应了他阿爹的辞官公文。
  如今宋大人答应秉公处理,那就自然不会徇私。
  言罢阳生同宋凛生和文玉见礼,他在外头一向礼数周全。
  行端坐直、进退有度,是他阿爹早早就教过的。
  而后阳生便要告辞。
  他出来得急,将阿爹一个人撂在同知院,这会儿不知在写第二封还是第三封公文呢,他一路上耽搁了这许久,恐怕他阿爹能写七八份。
  早在他一把夺过阿爹的公文之时,阿爹就这么说的
  你拿一封,我写一封便是。
  你拿十封,我明日亲去请罪更好。
  这会儿他得赶回去看着阿爹,他阿爹那个人嘴上冷、心头热,往日里他莽莽撞撞,总是受阿爹的照拂,如今时移事易,也该由他来守护阿爹了。
  宋凛生并未阻拦,由着阳生去了。
  他健步如飞、形迹匆匆,不过片刻便从绕过连廊离去,不留下半片衣角。
  一侧的文玉托着腮,指尖在耳后轻轻刮着,眼见着阳生消失在拐角处。
  我们不跟上去?文玉偏头瞧着她身后半步的宋凛生,轻轻发问。
  跟上去作甚?
  跟上去看看贾大人葫芦里卖得的什么药啊。文玉努努嘴,看着宋凛生手中的那封公文。
  宋凛生从身后伸出手,那公文赫然躺在他手中。
  不论是什么药,想必不会是后悔药
  贾大人抬手之利落,出箭之迅速,很好地证明了他并未有丝毫犹豫,他又怎么会因为百姓几句议论就后悔呢。
  跟是要跟,不过不急于一时。宋凛生眉目温和,轻柔地同文玉说话。
  嗯?文玉有些不明白,此时难道不正是最好的时机?
  不是此刻,更待何时?
  只见宋凛生将那公文收入袖中,朝暗处唤了一声,洗砚。
  后头的阴影处,有人形晃动。
  文玉循声望去,那从黑压压的背光处走出来的,正是洗砚。
  洗砚?文玉惊呼一声,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?
  她听阳生说话听得过于认真,竟不曾发觉洗砚是几时靠近的。
  洗砚一手提着个食盒,一手的臂弯里挂着一件厚实的织锦披风,一面应声一面从连廊下转出来。
  欸文娘子,公子。
  他方才到也不久,不过见公子和那阳生谈着正事,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食盒、衣物,总觉得不方便现身,索性在背角处暂候。
  不过还是公子机敏,一早便发现了他。
  公子好耳力。洗砚两手都挂着东西,走起路来活像只笨重的大鹅。
  宋凛生淡笑不语,哪里是他耳力好,不过是一早知道洗砚会来而已。
  洗砚将那披风递给宋凛生,又双手捧着食盒,朝着文玉恭敬地道,文娘子,进屋用饭罢?
  他稍稍掀开食盒,露出其中一角。
  水盆羊肉,我给你带来了。
  宋凛生抬手将那披风抖开,上头的金银绣线在月色的映射下流光熠熠、很是惹眼。
  第112章
  只是
  宋凛生垂眸瞧着手中的披风,又暗自撇着文玉单薄的衣裙,不知是否该亲自为文玉披上。
  该不会,显得有些冒昧罢。
  他就那么双手掂着衣领上的锦带,是动也不是,不动也不是。
  而另一头的洗砚,许是怕羊肉汤凉了,他只不过打开食盒向文玉展示了一眼,便很快将食盒盖上。
  而后捧着食盒站在文玉和宋凛生边上,等待他二人的吩咐。
  文玉左看看宋凛生,右瞧瞧洗砚,她横在二人中间,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  洗砚等了半晌,不见公子有下一步的动作,他还等着公子为文娘子披上衣服好进屋用饭呢,也不知公子在等些什么。
  洗砚顺着宋凛生的视线往下看,见他正出神地盯着手上的披风,洗砚似乎明白了几分公子的意思。
  公子,你叫我取的是披风罢?是这件罢?这是他叫阿柏姊姊一道回去拿的,应该是不会有差错的。
  宋凛生闻言一噎,略显惊讶的视线朝着洗砚扫过来,直勾勾地同他对上。
  洗砚瞧着公子眉头轻皱,双唇微张,还当是自己办错了差,赶忙又补上一句,怎么了?公子,是我取错了吗?
  您要的不是这件吗?
  可是文娘子的衣裙又不是他在经手,他平日里只负责公子的起居,文娘子的一应事务都是*阿柏姊姊在打理啊。
  他便是取错了,公子也也不必这样盯着他看啊。
  怪瘆人的
  洗砚轻轻耸肩,抖落一身鸡皮疙瘩。
  宋凛生无语凝噎,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,一张脸憋得通红,正像那半剥了壳的荔枝,掩藏在绯色的外衣之下,是莹白圆润的内核。
  咳咳。他轻咳一声,极不自然地别开脸去,手上的披风更是重如千金,叫他坐立难安。
  公子?洗砚不明所以,还在一旁疑惑地探头,到底是不是这件呀?
  你宋凛生匆匆一语,只恨自己拦得不够快,你快别说话了。
  而夹在他二人中间的文玉,总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。
  文玉两手背在身后,指尖交错地扣着掌心,丝丝热气在她耳后升腾,又逐步爬上面颊。
  是宋凛生叫洗砚来送汤饭和衣裳吗?
  她方才说不吃了,宋凛生分明没说什么,怎么会又叫洗砚送来。
  文玉左右瞟了一眼,缓步向身旁的宋凛生挪去,待靠的近了,她瞧瞧伸出指尖,将那披风往自己这边拽了拽。
  感受到手中传来动静,宋凛生回头看过来,却正好对上文玉亮晶晶的双眼和红晕渐染的两颊。
  她耳后的发辫轻轻晃动,荡起丝丝发香,在宋凛生的鼻尖萦绕周旋、经久不散。
  宋凛生眼睫轻颤,翻涌的双眸似有惊涛拍岸,却又强自镇定着,不叫那情绪有丝毫的溢出。
  文玉没有松开手,只两手拉着披风衣摆,一个旋身从中间转了个面,背对着宋凛生。
  宋凛生身上的雪松香气同文玉发间的茉莉头油混在一处,这样近的距离,叫他心跳漏了一拍。
  这是叫自己为她披上吗?
  仿佛手中拿着的并不仅仅是件披风而已,宋凛生的指节开始泛白,只指尖处染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。
  洗砚伸手摸了摸食盒底下,热气散了快一半。他伸长了脖子看看文娘子又看看自家公子,心中一阵焦急,再这么磨蹭下去,恐怕这汤水就没法下肚了。
  公子,快呀!公子。洗砚语出惊人,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。
  几乎是同时,不待洗砚话音落地,宋凛生手起披风落,正正好地盖在了文玉肩头。
  而后那一双玉石似的手,极快地缩回袖中,背于身后,仿佛稍晚一步,那点点嫣红就会将某些隐秘的私心暴露在月色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