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
作者:林镜灯      更新:2025-10-24 13:10      字数:3170
  魏渊没有立刻否认,他确实是因为相似才留意到她,但后来,并不是。
  孟悬黎继续说道:“而且,我不会在金陵停留太久,待这场大雨过去,水路通畅,我便会离开。”
  魏渊看着她那副不在意的模样,心中莫名恼火。他站起身,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,冷沉道:“孟悬黎,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清高?”
  “你以为你还是在东都?你现在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人。”
  他声音拔高,讽刺道:“你口口声声说恨他,不想提他,可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,拉着我的手,喊了一晚上谁的名字?”
  “你心里根本就放不下他,你在这里跟我演什么心如死灰?”
  孟悬黎冷哼失笑:“是啊,我是喊了他的名字。”
  “我恨他,怨他或许……还残存着对他的喜欢。这很可笑,也很可悲,是吗?”
  她目光锐利,直落落盯着魏渊:“可是魏渊,你呢?”
  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,要给我真心。”她的声音像一把利刃,“那绿云呢?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,算什么?还有你那位念念不忘的亡妻,她又算什么?”
  “你在这里,又装什么一往情深?”
  这一番的质问,精准刺伤了魏渊最不愿意面对的矛盾和虚伪。他张了张口,毫无反驳之理,因为他知道,孟悬黎说的,都是真的。
  他对待感情,向来随心所欲。他对孟悬黎的执念,起初确实掺杂了对亡妻的感情,后来……后来或许更多是被她的性情所吸引,被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所刺激。
  可这份爱里,有多少是纯粹的?他自己其实也分不清。
  看魏渊脸色青白交错的样子,孟悬黎摇了摇头,语气缓和道:“魏渊,算了吧。”
  “爱也好,恨也好,这些激烈的东西,对我来说,都已经太累了,也不重要了。”
  她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雨幕,轻声道:“我现在,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,放下以前的事,然后,好好为自己活一次。”
  孟悬黎重新看向他,眼神平静而真诚:“你也一样。别再执着那些得不到,或者已经失去的人了。”
  “好好珍惜眼前人吧,绿云……她是个好姑娘,她对你的心思,我在何家的时候,就看出来了。”
  说完这些,她努了努嘴,转身离去:“我有些饿了,先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。”
  魏渊独自站在原地,耳边充斥着她那句“好好珍惜眼前人”。他平生第一次,在一个女人面前,觉得狼狈又无力。他方才的坦白,显得有些可笑。
  #
  接下来这两天,雨势渐小。孟悬黎大多时间待在屋里,偶尔会下楼用膳,遇到魏渊和绿云时,也只是客气点头,再无多余的交流。
  魏渊一反常态地沉默,不再试图接近她,只是偶尔会用复杂的目光,远远望着她。
  绿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见到孟悬黎时,眼神里常常充满着感激之情。
  第三日,天终于放晴。久违的日光透过云层,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,溅起耀眼的金芒。
  孟悬黎决定即刻启程,她结算了房钱,走出客栈时,客栈掌柜匆匆追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。
  “孟娘子,请留步。”掌柜将布袋递给扶摇,解释道,“这是昨日一位客官转交的,说是给娘子路上添些盘缠,聊表心意。”
  “那位客官并未留下姓名,只说是故人所赠,还望娘子务必收下。”
  孟悬黎目光掠过那个布袋,再抬眼,看向客栈二楼的窗子。她沉默了片刻,对掌柜微微颔首:“多谢掌柜。”然后,她对扶摇轻声道:“收下吧。”
  孟悬黎没有追问,也没有推辞。如今这些身外之物,于她而言,有或没有,区别不大。既然有人愿意给,她便拿着,日后说不定能救急。
  客栈二楼,魏渊的身影缓缓出现。他站在那里,面无表情,看着孟悬黎的马车渐行渐远。
  绿云走到他身后,轻声唤道:“侯爷……”
  魏渊没有回头,淡淡道:“绿云,收拾东西,我们该回京了。”
  或许她说的对,他是该看看眼前人了。
  马车里,扶摇将布袋递到孟悬黎面前:“娘子,这钱真不少。”
  孟悬黎抿唇,摆了摆手:“以后路上用度,你来打点。”
  扶摇应了一声,日光透过车帘缝隙,落在孟悬黎脸上,留下了明灭可见的光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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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个月的光景转瞬即逝,越是往南,空气越发潮湿闷热。她们在陆路与水路转换之中,岭南已然在望。
  迫近广州府地界时,河道纵横,水网密布,船成了最主要的交通工具。
  这日,船航行在一条略显狭窄的河道上,水面因前几日的雨水有些浑浊,船只随着水流微微起伏晃动。
  孟悬黎坐在船舱里,看窗外掠过的芭蕉林,忽然,她喉咙发紧,一阵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。
  她连忙捂住嘴,强忍了下去,脸色发白,动作疲乏。
  “娘子,您没事吧?”扶摇关切地递上水囊,“是不是晕船了?这岭南的水路比北方要颠簸些。”
  孟悬黎接过水囊,漱了漱口,轻轻摇头:“可能吧,有点闷。”
  连日奔波,水土不服,加上心情郁结,身体有反应也属正常。只是这呕吐的感觉,断断续续,接连好几日,都没有消失。
  在清晨起身时,尤为明显。
  第60章 动如参与商(2)
  几经周折,孟悬黎按照暗香捎来的地址,来到了她的家。
  看见孟悬黎独自前来,暗香蓦怔住,惊讶之余还有些欣喜。她身着浅蓝罗裙,急忙走到孟悬黎面前,将她们请进了庭院。
  “夫人……不,娘子,您怎么来了?”暗香心里一紧,猜测东都肯定发生了大事。
  “听说岭南好风景,我和扶摇便来找你游玩几日。”孟悬黎刻意避开东都的事。
  暗香点点头,没有多问,只是忙着张罗茶水和饭食:“自然是好的,只不过,这边常有流寇。娘子若出门,需得人陪着才行。”
  扶摇微点下颔:“姑娘放心,娘子走到哪里,我就跟到哪里。”她特意亮了亮腰上的剑。
  三人对视一眼,隔着温热的空气,扬起微笑。
  孟悬黎靠着竹椅,目光流转,最后落在暗香脸上。她发现,这地方有些像她在许州的小院,乱红如雨,柔绿含雾,实在是惬意。
  孟悬黎的眼睛是琥珀色的,她见暗香眉眼弯起,正要说什么,心中那股酸涩的恶心感,又涌入喉间,不上不下。
  她偏过头,干呕了几下,胸口堵得说不出一句话。
  暗香惊讶,快步走过来,轻轻拍了拍她的背:“娘子,是不是路上累着了?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这症状有几日了?”
  扶摇给孟悬黎递了盏茶,看起来心有余悸:“娘子这症状,快半个月了,时好时坏的。原以为是晕船,可到了岸上也不见好。”
  孟悬黎脸色苍白,接过茶,小心漱了漱口。缓了一会,她直起身,按着胸口,小声道:“许是初次来岭南,有些不适应。暗香,别担心。”
  暗香犹豫片刻后,挥手让自家男人去备饭食。她凑近孟悬黎,悄声问道:“娘子,您最近的月信,可还准时?”
  月信?
  孟悬黎撑起眼皮,琥珀色的眼睛不动,手掌却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。她离开东都这两个月,舟车劳顿,心神疲惫,全然忘了月信这件事。
  仔细想来,确实没有。难道……她有身孕了?
  孟悬黎其实记不清这些事,她闭上眼睛,费力寻到了一两个细闪的记忆碎片。
  她记得,那一个月,两人白日没怎么说话,但深夜时,他沐浴后依
  偎在她身边,经常撩拨她。水到渠成,便做了许多次。其中有几晚,直接做到了天亮。
  难不成就是那时候?
  可她以前服用过避子药,体寒手凉,应该不会吧。
  孟悬黎倚靠竹椅,莫名腾起烦躁。如果这件事是真的,就现在这情况,她根本没心思养孩子。更何况,还是跟他有联系的孩子。
  孟悬黎深叹一口气,极其缓慢抬头,淡淡道:“暗香,你去请个稳妥的大夫来吧。”这件事,是真是假,还是确认一下更稳妥。
  暗香立刻点头:“镇东有个陈大夫,口碑好,心也好,我这就去请。”说罢,她就匆匆出门了。
  日光烨烨,晒满庭院,金凤细细,撑起浮尘。孟悬黎的脸颊沉醉在其中,身上却冷嗖嗖的。
  她皱起眉,因为害怕是真的,所以现在心中一直默念:不要有孩子,不要和他有任何的联系。
  然而,当腹部传来温热时,她的心陷入了黑暗的背面。扪心自问,她曾期待过属于他们的孩子。具体时间很模糊,也许是在成婚后,或者是在前几个月,但无论怎么模糊,都不是现在。
  时间寂寂流逝,孟悬黎不喜欢模棱两可的感觉,换句话说,她不喜欢这种被命运开玩笑的感觉,这样会显得自己很被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