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
作者:林镜灯      更新:2025-10-24 13:10      字数:3102
  “但那个人,不会是我。”她强调。
  刘练的笑容像饭米粒,黏在脸上,一动不动。
  孟悬黎看出他的失落,滞缓片刻,目光重新落在书上:“刘公子,你值得更好的人,不要把心思,浪费在我这里。”
  “离开东都后,我便不再想这些事了。抱歉。”
  话虽如此,刘练还是有些不死心。他艰涩开口:“孟娘子,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?以后的日子还长,一切都尚未可知。”
  孟悬黎没有抬头,也没有再回应。
  刘练看了她许久,默默站起来,拱手道:“方才的话,或许有些唐突,但那都是我的真心话,还望孟娘子不要怪罪。”
  “孟娘子保重身子,我……我先告辞了。”
  他转过身子,走了几步后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又回头大声说道:“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孟娘子的。”
  听他远去的脚步声,孟悬黎抬眼望去,笑了笑,目光悠远又平静。
  她知道刘练的心意,也感激他这段时日的帮助。但她心里清楚,有些人无法替代,有些路,只能自己走。
  她的心早就沉默了,她现在,只想守着这个这个孩子,还有扶摇,在岭南好好活下去。
  其他的,她不愿想,也不敢想了。
  #
  与此同时,东都大雪纷飞,郑府的地窖比平日更阴冷了。
  郑婉若端来食盒和酒,她眼神明亮,一边摆弄着碗筷,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的热闹。
  陆观阙坐在椅上,但左手的铁链还并未解开。他目光冷静,不动声色地扫着她的袖口,里面藏了一串黄铜钥匙,也许就是开铁门的钥匙。
  陆观阙面无表情,低敛眉目,忽然开口:“……又是一年了。”声音沙哑,听起来有些脆弱。
  郑婉若动作一顿,抬头看他,有些恍惚:“很多年前,也是个雪天,我不小心打碎了太后的玉环,是你救了我,你记得吗?”
  陆观阙语气飘忽,“嗯”了一声。其实他完全没印象,但如今,也只能虚与委蛇。
  郑婉若眼神散出亮光,他声音虽不大,但她听到了。
  她微微偏侧角度,对上他的眼眸,有些感动:“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了,我以为你从来都没注意过我,原来……原来你记得。”
  陆观阙眼睛忽闪
  ,勾唇一笑,回道:“是,我都记得。”
  郑婉若抿唇,欢喜冲垮她的理智,迫不及待说道:“今日我像她吗?”
  陆观阙放下酒杯,顿了顿,意味不明开口:“像,今日最像。但愿……以后也这么像。”
  郑婉若抿唇,脸颊绯红,试探看他:“你之前答应我,说不和我分开,是真的吗?你不会骗我吧?”
  “不会分开,没有骗你。”陆观阙一语道破,“但我们一直这样,似乎不太行。”
  郑婉若点点头,很认可:“我早就想好了。我们抛这一切,你不再是什么国公爷,我也不再是什么郑家小姐。”
  “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然后安稳过一辈子。好不好?”
  陆观阙看着她炽热的眼神,心念时机已到。他不咸不淡,应了声:“好。”
  “只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露出担忧神情,“若是被郑老将军知道,恐怕有些不妥……”
  郑婉若喜极而泣,摇了摇头,笃定道:“不会的。家里如今只有我自己,我父亲回老家祭祖了,估计到明年三月才能回来。”
  “哦,是么?”陆观阙目光下移,落在酒杯上,“可我们怎么出去?”
  郑婉若见他如此思虑未来之事,心想他是真心实意的。
  她吸了吸鼻子,轻声道:“这地窖是废弃的,很少人知道这里,出口就在衣柜后面,十分隐蔽。”
  “府上现在人手很少,有的也都在前院喝酒守岁。倒时候,我们沿着……”
  陆观阙凝神静听,将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认真记下。
  良久,他看向郑婉若,目光柔和,沉吟道:“明日一早,府上人员往来繁杂,是个机会。”
  “你先回去,准备些银钱和衣物。然后……我们就离开。”
  郑婉若连连点头,忽而起身,就要抱他。
  陆观阙微笑,拒绝道:“婉若,我说过,你不能离我太近,那样,你就不像她了。”
  郑婉若的手悬在半空,又收回来。她知道,陆观阙是为他们的未来着想,所以他这段时日的起居饮食,都是小厮照顾的。
  “好,好,我都听你的。只要你不离开我,我不离你太近就是。我很听话的。”
  陆观阙脚上有铁铐,他故意动了一下,说道:“婉若,你转过身子,我想看看你的头发。”
  郑婉若依言转身,几乎是同时,陆观阙不经意绊了她一下,她猛然向前面倾倒,天旋地转间,她袖口飞扬,陆观阙迅疾伸出右手,神不知鬼不觉地盗来了钥匙。
  “砰!”地一声,郑婉若摔倒在地。她背对着陆观阙,看不清他的面容。
  两人距离很远,陆观阙声音温柔,眼睛却是冷的:“怎么摔了?”
  郑婉若脸颊染上红晕,踉跄站起来,觉得有些丢人:“不小心绊住了裙子……”
  她咬着唇,不想让陆观阙看到自己这副模样,索性背对着他:“我先回去了,明日我就来……来找你。”
  “好,别睡太晚。”陆观阙握着那把钥匙,皮笑肉不笑地叮嘱着她。
  铁门落锁的声音传来,地窖重新陷入寂静。
  陆观阙卸掉所有伪装,深吸一口气,极其缓慢地,用磨砺许久的铁丝,摸索锁芯的位置。
  时间寂寂流逝,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  “咔哒。”一声,左腕的铁链应声而开。
  沉重的铁链滑落在地,有一种沉重感。陆观阙活动了一下手腕,接着把镣铐夹板打开,酸麻和刺痛让他几乎站不稳。
  陆观阙扶着石壁,踉跄走到门边,用盗来的钥匙,探入铁门的锁孔。也许是因为太过急切,这次摸索的时间更长。
  当铁门被他打开时,外面冷冽的空气涌入,使他精神一振。
  陆观阙如同暗夜中的猫,悄无声息滑出地窖,按照郑婉若说的路线,避开护卫,隐匿身形,彻底消失在郑府中。
  外面天气冷,郑婉若收拾完东西后,天蒙蒙亮。她闭着眼睛,侧躺在床上,由于太过激动和兴奋,几乎没有睡意。
  直到外面传来打更声,郑婉若才悄然起身,洗漱后,她小心来到了后院。
  然而,当她看到门是虚掩的时候,心下一凉,急忙冲到衣柜后,又发现地窖内空无一人。
  他骗她。
  从头到尾,他都在骗她。
  那所谓的应允,那柔和的态度,全都是假的。
  “啊——!!!”
  郑婉若死死盯着地上的铁链,发出尖叫。声音凄厉,带着滔天的恨意。
  她绝对不会放过他。
  #
  人间四月,岭南开始闷热,孟悬黎深夜躺在床上,有些睡不着。
  她起身倒茶水,却看到扶摇急匆匆赶来,推开房门:“娘子,你听到声音了吗?”
  她们的院子在镇西,相对僻静,但孟悬黎听到了哭喊声和马蹄声:“是流寇作乱?”
  “待会儿我出去看看。”扶摇走上前,抬手给她倒水。
  孟悬黎临近产期,身子沉重,听到这样的变故,有些心神不宁。她正要接茶水,腹部却传来抽痛。
  茶碗落地,瓷片四溅。
  “娘子,您怎么了?”扶摇见孟悬黎脸色苍白,眉头紧蹙,呼吸急促。
  孟悬黎咬着牙,低着头喘息:“怕是要生了……你去找大夫和稳婆,快去……”超乎预期的阵痛,她下意识抓住桌角,尽力不让自己倒下。
  屋外的哭喊声越来越近,仿佛就在隔壁。扶摇这时候出去,无异于闯入刀光剑影中,但事出紧急,她也顾不得这些。
  扶摇强自镇定,安慰道:“娘子您撑住,我定会把大夫和稳婆请来。”说罢,她将孟悬黎扶到床上,给她留下了一把袖箭。
  不过片刻,扶摇匆匆而去,屋里只剩下孟悬黎一人。
  油灯幽幽,光线昏暗,映着她的侧脸,显得有些凄惨。她的汗水淋淋漓漓,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。
  耳边充斥着阵阵哭喊声与哀嚎声,由于冲击性过强,孟悬黎躺在床榻上,内里外里互搏,像走在悬崖边上,随时随地都能掉入深渊。
  难道她和她的孩子,就要殒命于此吗?
  她眼里含泪,意识渐渐涣散,模糊间,好像看到了许州的雪,东都的街市,还有那个将她丢下的身影……
  风声急来,孟悬黎的心越来越重,她张了张口,唯有疼痛和呜咽。
  “砰!”地一声,院门被撞开。
  几乎是同时,兵刃相交,院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。
  孟悬黎的心提到嗓子眼,然而不多久,打斗声停歇,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