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
作者:
林镜灯 更新:2025-10-24 13:10 字数:3128
“是。”
孟悬黎端起鸡汤,尝了一口,眼睛闪光:“刘公子的手艺,是从哪里学来的?比我和扶摇做的都好喝。”
扶摇神情期盼,口水都快流下来了:“真的吗?待会儿我也要尝尝。”
须臾,孟悬黎喝完后,看向刘练:“刘公子今日盛装而来,想必不仅是来送汤的。”
刘练点点头,后退半步,躬身行礼:“家慈前些月仙逝,我该隐居守制才是。所以我今日来……是和孟娘子提前告别的。”
孟悬黎心下了然,说了句:“我听说,广州府的罗浮山有个书院,刘公子是要去那里吗?”
“正是。”
太阳光照着,刘练没敢看她,语气郑重:“待守丧结束,我便去东都参加科考,等考上后……”
“我想娶娘子你。”他的声调忽高,“我会把清和当做自己的孩子,我会对你好,不让你受一丝丝委屈。”
话音落下,院里院外静得吓人,像是按住了机关,没人敢说一句话。
孟悬黎心口一紧,往庭院看去,阳光热烈,春风恼人,散发着花香,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。然而,她更明白,这人是个痴情人,不到黄河不死心。
孟悬黎沉默,向刘练看了半响,方笑道:“刘公子说,日后要娶我?”
刘练一听,耳根发热,躬身回道:“是,我对娘子之心,天地可鉴。”
孟悬黎沉着思索,须臾方道:“刘公子,我答应你,只不过,要等你考上才行。”
此话一出,刘练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。在来的路上,他完全没抱希望,如今孟悬黎肯答应,想来是上天眷顾他的痴情。
刘练眼神含光,脸颊绯红,欢喜得不成样子:“我……我一定用功读书!”
孟悬黎抿唇:“事不宜迟,刘公子先回去收拾收拾,再去县学教谕报备母丧。”
“是,我这就走。”刘练笑起来,高兴得连门都找不到,他转了一圈,寻到方向,像蝴蝶一样,雀跃飞了出去。
蝴蝶飞走,花木安静,就像此时此刻的院子,唯留死寂。
扶摇憋了半天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娘子为何要答应刘公子?”
“答不答应,其实对我来说,只是一句话的事。但对于他来说,可能是不同的人生。”
孟悬黎注视着院中的槐树,淡淡道:“刘公子是个好人,好人应该有好报。如果我的答应,能鼓励他,让他有个好前程,我是愿意的。”
扶摇想来也是,旋即问道:“那……若日后刘公子知道了真相,会不会怨恨娘子?”
“以我对他的了解,他不会恨我。”孟悬黎调侃说,“或者……等到那日再说吧。”
“也是,我看刘公子那样,说不好,还要上门感激娘子呢。”
扶摇撇了撇嘴,听到隔壁好像在搬东西:“这么快就住进来了?”
孟悬黎也有点惊讶:“许是人家出得价钱高,牙人办事利索?”
“待会儿我去打听打听,若家里有小姑娘,说不准以后还能和曈曈一起玩。”扶摇弯起眼睛。
孟悬黎抿唇,也笑起来:“也是,你去打听打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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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,孟悬黎通过扶摇打听来的消息,得知隔壁是个孤身前来的老先生,家里人死的死,散的散,见岭南山水好,便打算在此地安度晚年。
“曈曈睡着了?”孟悬黎坐在椅上。
扶摇点头,将碗筷摆好,说道:“娘子,暗香姑娘找了个乳母,说明日就来。”
孟悬黎拿起筷子,却迟迟未动:“之前不是找好了?怎么又找?”
扶摇也觉得怪,但没多想:“许是之前那个乳母家里有事吧,如今这个乳母,听说是广州府有名的。”
“有名?应该很难请吧。”孟悬黎蹙眉,觉得寻常乳母就行。
“不不不。”扶摇喝了一口汤,“暗香姑娘说,这乳母人好心善,曾去咱们药铺买过药,认得娘子您。听闻您的事后,就一口应下了。”
孟悬黎“嗯”了一声:“原来是这样。那今晚收拾间厢房,等明日人来了,让人家住进去。”
“好。”
两人用完饭,院门被敲响,孟悬黎腾出手,打开门,刘练站在门外。她愣了一下:“刘公子,你怎么又来了?”
刘练往后退半步,拱手作礼:“我已收拾好行装,明日就要动身去罗浮山。如今前来,是要和孟娘子郑重告别的。”
他说着,忽而跪下去,掏出玉佩,双手奉上:“这是我家的家传玉佩,还望孟娘子收下,日后等我金榜题名,我定会来娶娘子。”
“还望孟娘子不要嫌弃。”他缓缓抬起脸,微黄光影映在他身上,像婚书上的泥金。
孟悬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,慌忙去扶他,可他不肯起来,跪在地上,执意让她收下。
孟悬黎目光下移,想到此事的初衷,便无奈拿起,掌心一片冰凉:“这玉佩,就当是我替你保管。等日后……你功成名就,我再还给你。”
刘练摇了摇头,抬眸对上她的眼睛,不容置疑道:“娘子既已收下,便是娘子的物件。刘练日后不在,还望娘子照顾好自己和清和。”
话音刚落,刘练站起来,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。他上前,伸手将孟悬黎抱入怀中,轻声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
不等孟悬黎推拒,他松开她,跑入黄昏中,笑意盈盈,挥手大声道:“孟娘子,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!”
“孟娘子,你一定要等我!”
孟悬黎捏着玉佩,看着他飞奔的身影,神情极其复杂。
在从前,她说过很多违心的谎言,被拆穿后,大多都是一种“那又怎样”的心态。但现在,明明是个善意的谎言,她的心却变得沉重,像淋雨的蝴蝶,飞不起来。
孟悬黎站了许久,落在外人眼中,这一幕就是有情人分别后的落寞。她叹了口气,正要转身进门,却听到瓷片四溅的声音。
孟悬黎蹙眉,侧首望了望,见隔壁院门紧闭,想来是老先生手脚不利索,不小心摔了碗。
她没有和隔壁老先生打过招呼,出于关心,便走过去,敲了敲门。
“谁……啊……”声音很远,像是在屋里。
孟悬黎侧耳倾听,音调略高,回道:“老先生,我是隔壁的孟娘子。方才听到声音,您还好吗?”
“没……没事,不小心摔了碗。”他的语气有些颤抖,似乎在克制什么,“多谢孟娘子关心……你先回去吧。”
孟悬黎听他这样说,感觉他身边应该有人服侍,便后退了半步,回道:“好,老先生若有事,可以来隔壁找我。”说罢,她转身离开。
“谢谢。”
屋里人听她脚步声渐渐远去,才颤着手,松开脖颈。他缓慢步入庭院,望着隔壁的槐树,深深叹了口气。
四个月前,陆观阙从郑府逃出后,便拿着信找上皇帝萧廷。
萧廷当时在御书房批折子,看见内监满头大汗,匆匆而来,以为是太子出事了。打开信一看,整个人冻在椅上,一动不动。
良久,陆观阙一袭黑衣,混在暗卫中,蒙面来到御书房的里间。
萧廷打量他半天,惊讶得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陆观阙双手抱拳,跪在地上:“微臣陆观阙,参加陛下。”接下来,陆观阙没有隐瞒,将从前的事全盘托出。
萧廷跟听戏一样,全程睁大眼睛,心脏乱跳。
最后,他表情极其晦涩:“你是说,郑婉若救了你,你趁机逃出来,你猜测郑婉若会和苏鹤一样冲动杀人,所以要朕帮你隐瞒身份和行踪?”
“是。”陆观阙脸色苍白,声音低沉,“还望陛下帮帮臣。”
“臣答应过她,不再骗她,不再让她伤心难过。但最后,臣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,将她推开,让她痛苦。”
陆观阙想到孟悬黎最后的眼泪和背影,哽咽道:“臣爱了她一辈子,却不想还是辜负了她。”
“臣想赎罪,想一辈子在暗处守护她,不再让她伤心……”
萧廷从未见过陆观阙这般苦苦哀求,他喉间哽涩,叹了口气:“朕也有错,当初若不是朕,你和孟悬黎,还有郑婉若,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。”
“既然你想隐瞒身份,那朕就如你所愿,给你个新身份。只不过,这段日子,你先在宫里住下,养好身子,再去找她。”
萧廷知道他会出口反驳,便继续道:“你放心,在你养病期间,朕会派暗卫去搜寻孟悬黎的下落,待确定踪迹后,你再起身也不迟。”
“至于郑婉若,朕会找个由头,将她送回她老家,一辈子不许入东都。”
陆观阙低敛眉目,艰难地说:“多谢陛下。”
“国公府,朕会给你留着,日后你若回来……”萧廷停顿,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待在东都,“还
是你的。”
“别急着否定,一切都是未知。”
陆观阙沉默,他想,她在哪里,他就跟到哪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