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野志保懂。那个埋头于烧瓶和数据的科学家，完全能理解这种对极限状态的痴迷。
  贝尔摩德不是在犯罪，她在搞行为艺术。一场关于人性的大型社会实验。
  而自己，宫野志保，就是她最核心的实验样本，小白鼠本鼠。
  “喂，灰原。”
  江户川柯南的声音，把她从思绪的深海里捞了出来。他压低身体，小大人的脸上是工藤新一的表情。
  “还在想贝尔摩德？”
  “不然呢？”灰原视线不动，“思考今天的玉子烧该配甜酱油还是咸酱油？”
  柯南的嘴角抽动。
  “我是说，别信她。那个女人嘴里没一个标点符号是真的。情报绝对有问题。”
  “哦？”灰原终于回头，嘴角翘起，“那你为什么还主动跳上这趟开往布置好了陷阱的观光列车，名侦探？”
  “因为……”柯南的镜片反光，“就算是陷阱，也得先找到炸弹在哪。琴酒在京都，这消息本身就是最大的鱼饵。不管贝尔摩德想怎么作妖，我们只要咬死琴酒，就能拆了她的水晶爆.炸物。”
  逻辑满分。不愧是平成的福尔摩斯。
  但灰原知道，贝尔摩德的棋盘上，很可能压根就没有琴酒。
  或者说，琴酒只是烟雾弹，真正的将军（checkmate），早就落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。
  她看着柯南斗志昂扬的脸，叹了口气，突然想笑。
  他以为自己在跟贝尔摩德下棋。
  但是，他根本就是贝尔摩德用来移动她这颗“王后”的那只手。
  “最好是这样。”她轻声说，扭头看回窗外。
  列车冲进隧道。世界一黑。
  车厢灯亮起，窗玻璃变成镜子。镜子里有个茶色短发的女孩，表情冷淡。
  倒影深处，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正含笑看来，眼神充满了恶劣的趣味。
  风景，在窗外一帧帧倒带。
  灰原手里的科学杂志，五分钟了，一页没翻。
  她的视线越过书页，落在对面。缩小版名侦探正埋头研究京都地图，用红笔圈圈点点。
  “看什么呢，这么入神？”她问。
  “大冈家的产业分布图。”柯南头也不抬，“假如涉及大冈红叶，先摸清她家的地盘总没错。”
  “说不定只是小学生级别的恶作剧。”
  “但愿吧。”柯南推了推眼镜，“我的第六感告诉我，这次怕不是送分题，是送命题。”
  灰原没说话。当然不是送分题。
  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。
  屏幕亮起。
  “需要我去京都站接驾吗？，v”
  字里行间，都是那女人该死的意大利咏叹调。
  她们在梦里，在伦敦听过的那种。
  灰原小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。
  “跟谁发消息？”柯南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。
  “博士。”她面色平静，谎话说得信手拈来，“问我们几点到。”
  柯南投来侦探的目光，没再追问。
  灰原拇指一划，删掉信息。
  手机屏幕暗下。
  过了一会儿。
  通往京都的新干线，咻地一声，将东京甩在身后。
  窗外的景物糊成一片绿黄相间的马赛克。
  江户川柯南托着脸颊，盯着那片高速移动的色块。他的蓝色眼睛里，映出的不是风景，而是卡关游戏玩家特有的焦躁。
  他身边的灰原哀，正捧着一本德文书，封面是普通人看到会直接大脑宕机的复杂分子式。
  她没看书，也没看他，视线落在柯南手边那个印着“期间限定”的蜜瓜包上。
  “工藤君。”
  “你打算用意念加热这个蜜瓜包吗？还是说，这是最新的隔空精神注入式能量补充法？”
  柯南回神，有点炸毛地瞥了她一眼。
  “我在思考案子！”他拿起蜜瓜包，在手机转来转去。
  “哦？服部君那个？‘京都千年杀之白狐传说’？”灰原的嘴角上扬一毫米，“这名字听着就像地方旅游局为了卷kpi编出来的，还是那种会被小学生吐槽老土的水平。”
  “重点是国宝失窃和预告函！”柯南的眉头拧紧，侦探模式瞬间上线。
  但那股烦躁感很快又冒了出来，“……啧，不说了。”
  他又扭头看向窗外。
  破案，不过是暂时逃避现实的副本任务。
  每完成一个，名为“江户川柯南”的经验条就往前走一格。
  可是，满级遥遥无期。
  那个写着“工藤新一归来”的最终boss，根本不知道在哪里。
  第139章
  “是吗。”
  灰原合上了书,转过脸，静静看着他。
  “你烦的不是案子。”
  “是‘案子之后’吧。”
  柯南小小的身体僵住。
  “打倒组织，拿到解药,变回工藤新一。”灰原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实验报告，“你是不是立了个flag,觉得只要通关最终boss，变回去工藤新一，就能直接快进到happyending？”
  柯南嘴唇紧抿。难道不是吗？他做的一切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？
  “喂,大侦探。”灰原淡淡地切入柯南的思绪。
  “听说过‘到达谬误’吗？”
  “哈？”柯南猛地回头。
  来了。她又来了。这女人总能用他听不懂的火星语，明明白白命中他的知识盲区，让他的大脑当场蓝屏。
  “简单说,就是玩家总幻想打通最终boss，比如考上东大、怒赚一亿,或者……变回高中生侦探,就能解锁‘happyend’的永久vip会员。”
  她顿住,看着柯南，像在看一份不合格的实验报告。
  “结果呢？通关即空虚。你期待的结局,对未来的你而言，就是平平无奇的日常罢了。”
  柯南心头,倒是好一记重锤。
  柯南脑中闪过变回去的无数种预演：跟兰坦白一切，在绿茵场上挥洒汗水,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。
  他把变大那天,当作所有苦难的终点,是金光闪闪的应许之地。
  结果，只是个新手村毕业任务？
  “幸福有半衰期，懂吗？”灰原的声音里,平平无奇，是分析化学成分的冷静。
  “你变回工藤新一的狂喜，衰变得比我做的实验样品还快。很快，你就会发现，工藤新一也有工藤新一的烦恼。你只是从新手村监狱，润到了豪华版五星监狱。”
  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柯南皱眉。
  可恶，这女人的话明明白白地剖开他，把他那点可怜的希望挑出来，放在显微镜下观察。
  “我想说的是，你手里的蜜瓜包。”
  “……哈？”
  话题跳跃幅度过大，就算是推理能力顶尖的柯南，也大脑宕机三秒钟。
  灰原点了点那个被他捏得皱巴巴的包装袋。
  “便利店本季限定王牌。社交媒体吹爆款。据说酥皮和奶油的配比达到了丧心病狂的黄金分割点。为了它，你早上特意绕路，差点赶不上车。”
  柯南愣住。
  没错。清晨的阳光里，他对这个传说级甜品满怀期待。
  但坐上新干线后，对未来的焦虑就淹没了一切。
  这只面包，沦为了被遗忘的背景道具。
  “别总盯着那个叫‘最终胜利’的空中大饼，多看看脚下能捡的装备。”
  灰原收回手，懒洋洋靠回椅背。
  “更高效的策略是，多多‘庆祝’。比如，庆祝我们成功甩掉了少年侦探团，耳朵清净了十分钟。庆祝你买到了这个愚蠢又美味的面包。顺便庆祝一下，我今天没往你的咖啡里加点料……比如河豚.毒.素的衍生物什么的。”
  她的脸上面无表情，柯南却听出了话里那股熟悉的、恶劣的幽默感。
  “懂了。”柯南的cpu高速运转，瞬间消化完毕。
  “版本答案就是：主线任务模块化，日常任务刷kpi，靠即时满足感续命。”
  “差不多。”灰原淡淡地说道，“人类大脑这台破烂服务器，就得顺着毛捋。cpu会干烧，人脑也一样，得定期嗑糖续航。主线任务太长，不持续投喂点甜头，谁都撑不下去。”
  话音刚落。一道白影掠过。
  柯南只觉得手心一空。
  “喂！海逸巴拉！”他目瞪口呆。
  她已经徒手撕开了包装袋。浓郁的蜜瓜香气瞬间发动范围攻击，将两人间的空气彻底占领。
  灰原掰下一块酥皮，放进嘴里。
  “嗯……”她双眼微阖，神情严肃得像在验证最终实验数据。
  “酥皮美拉德反应控制在最优区间。奶油脂肪含量目测35.4%，糖分浓度明明白白触达多巴胺分泌阈值。结论……a级甜品，值得庆祝。”
  她把剩下的大半个蜜瓜包递到柯南面前。
  柯南看着她，又看看手里的面包，差点笑出声。这女人，总能用发顶刊论文的语气，干着抢人零食的勾当。
  他接过面包，咬了一大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