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尸语 第95节
作者:陈加皮      更新:2025-11-03 17:03      字数:4065
  卢行歧突然伸手过来抓住她,稳住她的身体,“阴卦已了,我们要回去了。”
  闫禀玉看着他,他身后浮现出酒店房间的场景,这时,天边遥传来一声呐喊:
  “你们恨我!我为尔等筹谋,不择手段,忘恩负义,只是不料水源被毒,我又何其无辜,为什么要归咎于我?你们!凭何恨我!哈哈,哈哈……”
  是牙木香的声音,这声呐喊嘶声力竭,仿佛所有的怨愤都付诸其中,也仿佛怨恨过后的所有释然。
  “家主!三火姐!你们回来了。”活珠子兴奋的叫声。
  闫禀玉回到现实,还不太适应这种脚踏实地,随着卦镜里的晃荡感,脚步颠了几下。视线越来越清晰,她看到活珠子凑近的脸,之后是冯渐微深沉的表情,以及沉默的卢行歧。
  这次起阴卦的记忆,探及到他们的内心,他们情绪都不佳。只有闫禀玉还保持清醒,本来聚到一起就是为查清卢氏覆灭的原因,不若趁现在记忆清晰,收集理清线索。
  “冯渐微,你看到牙氏的记忆了吗?”
  冯渐微愣了愣后,点头,“之后我随着声音到了守烛壮寨,看到了当时的牙氏家主。”
  “从哪开始听起?”
  “金子。”
  那几乎听了全,不用赘述了,闫禀玉看看冯渐微,目光停在卢行歧身上,“那大家谈谈?”
  卢行歧对刘望犹的记忆未揣摩透,现在有多方意见,可以多方甄别。他转眸看她,同意:“好。”
  是该以正事为先,卦象里很多地方都梳理不通,冯渐微整理心情,避免自己再受影响。
  起阴卦时的动乱,活珠子早收拾好了,房间各处都整齐干净。
  房内有一桌两椅,一长条沙发,卢行歧和冯渐微坐椅,闫禀玉和活珠子躺沙发,围桌而谈。
  闫禀玉因为不了解八大流派,问题最多,多了思绪就杂,所以想听他们的切入点,“你们都看了卦象,最深最疑惑的记忆点是什么?”
  “黄家。”
  “黄家。”
  卢行歧和冯渐微异口同声。
  因为没入卦镜,活珠子不知首尾,便安静待一旁听着。
  果然,大家的想法类同,也因为在刘家和牙氏的记忆中,提及黄家的次数太多,并且是那种交付信任的提及,总感觉不太寻常。闫禀玉也说:“我旁观卦象时,有一种感觉,黄家在你们几门流派中,地位好像挺高。”
  “或许是卢氏出事之后的权力移交,”冯渐微问卢行歧,“以前黄家的地位要次于卢氏吧?”
  卢行歧回:“八大流派事宜一般由卢氏发起和处理,再依重要次序传递到各门,黄家因人脉丰富而常被委派重任,可以称是二把手。”
  闫禀玉提醒:“守烛寨的记忆时期,卢氏还存在,并且在寻龙失败后,牙氏早已提前做出反应。清兵入车马关,卢氏当时也生死难料,她为什么那么笃定黄家无恙?”
  冯渐微说:“黄家重钱权交易,积累了黑白两道的人脉,有官场人士转圜,逃过一劫也无可厚非。”
  闫禀玉却有自己的看法,“你们知道的,我做过服务业,看过挺多有钱人,脸和和气气,但交谈的每句话都在掠夺,掠夺别人身上的价值信息,一点小恩小惠反复提,并且在没多久后,就会加倍要回比小恩小惠更多的利益。龙脉密令行动是在太平天国灭亡的1864年开始,那时距离第二次鸦片战争没几年,清朝签订不平等条约,割地赔款开放口岸,国内时局动乱,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,这类唯利是图的家族,为什么还要冒险帮助他人?”
  这番言论很有道理,因为冯渐微就在黄尔仙身上吃过亏,他随着转变思路。
  闫禀玉再追加一句:“况且,我感觉你们八大流派间的情谊也没多深厚。”
  一言中的,近些年来七大流派确实只是保持表面的和睦,一年一度的聚会也就唠唠家常,也没什么重大事件商议。现在还处在互相拆台的局面,何来情谊?冯渐微无措地搓搓脑袋,他尴尬地冒出一句话,“闫禀玉,你大学辅修近代史吗?这么了解。”
  “没有啊,这不是初中近代历史课本的知识吗?”
  “哦,我忘了。”
  闫禀玉嫌弃地白冯渐微一眼。
  “刘望犹的阴息记忆中,有提过刘争先替刘家求得机遇,才让黄家不惜以瞎眼作为代价点了飞凤冲霄穴。刘争先我认得,他当时作为刘家家主与我阿爹一同寻龙,再结合牙氏对黄家的危难之托,黄家如此殷勤,背后应该有所图谋。”卢行歧将语境拉回来。
  图谋嘛,不会是一家之言,要互有惠利才能谋,卢行歧的疑惑跟闫禀玉的看法一个论据,黄家与刘家牙氏之间可能存在彼此谋图,但那到底是什么?冯渐微就此发表想法:“就飞凤冲霄穴而言,黄家点的穴善后很正常,但是在卦象里,我外祖的态度很耐人寻味,黄家不管就不安生,有些恃傲之意,凭的什么呢?那日在牙氏地宫,牙蔚胡指一通说知道卢氏覆灭的原因,但看牙天婃当时的反应,她根本没跟牙蔚说过什么。”
  提到卢氏覆灭,闫禀玉偷看眼卢行歧,他面色平常,像是已经从卦境里解脱出来。
  冯渐微接着道:“还有,忘了跟你们说,牙天婃在我们逃出地宫次日就死了,当天火化,所有随身物品烧掉,如此匆忙处理后事,若说她没有隐瞒,谁信呢?牙天婃跟我外祖的做法相似,这两家都闭口不提过去,也禁止子孙去了解,像是在忌惮什么。”
  牙天婃居然死了,闫禀玉心有唏嘘,“壮人一族崇土,牙天婃那么决绝地选择火葬,是怕日后被掘骨起阴卦吗?”
  冯渐微:“只能说有这个可能。”
  活珠子听了一路,插嘴道:“我觉得很有可能,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。”
  闫禀玉想起牙木香最后那句呐喊,心有戚戚,“牙木香最后说什么忘恩负义的,做的肯定不是好事。按时间线来看,牙氏托付幼女,刘争先求得机遇,会不会这三家的图谋与卢氏灭亡有关?”
  这就回到最初的症结了。
  线索很少,多数是根据卦象只言片语发散的猜想,还需要佐证。
  他们几人拧眉思索,像陷入死角,活珠子灵机一动:“直接去问黄家不就行了?”
  在他心里,还当黄家是旧识,家主跟黄尔仙还有过一段情,觉得问些事没什么。
  冯渐微先是一愣,接着乐出声来,“你怎么不让刑警直接去问嫌疑人:喂,你有没有杀人?阿渺啊,得讲证据的,不然贸贸然也是打草惊蛇,更难查下去。”
  活珠子没想那么多,挠挠头,不好意思地“哦”了声。
  “能联合刘家牙氏图谋的事,不会是小事,或许黄家还跟其他门户有联络,反正我们已近柳州。”卢行歧说道。
  言外之意就是按原计划进行,一家一家地“拜访”,若都有鬼,必定会像牙天婃一般自露马脚。
  冯渐微拍桌起身,“是的,还有沉冥蛊和目冢要试探滚氏,顺道了。”
  说多了口渴,冯渐微离桌到门口小冰箱里拿水,回来时又看到卢行歧发辫的白发,“不是,惠及兄,你怎么又多一缕白发?都五缕了。”
  冯渐微将水发给闫禀玉和活珠子。
  闫禀玉接水时瞥了眼卢行歧后背,原本乌黑的辫尾杂生了几缕白发,且有向上蔓延到发顶的趋势。她奇怪地嘀咕:“卢行歧,你很操劳吗?怎么像人一般长白发?”
  卢行歧没说什么,一转头,发辫甩到另一边,闫禀玉看不见了。
  国际大酒店楼下,道沿种了一排排栾树。栾树高立,这个季节长得枝茂叶绿,以至于无数路人行过,都未发觉树枝上坐着一人。
  那人侧卧枝条,手中抛着一把黑伞玩,“看这鬼哭狼嚎的架势,是起阴卦了吧,真是不要命了……哦不对,是不要鬼命了。”
  第72章 (修加字) 共寿契约唯施敕令者斩……
  议完事之后,卢行歧就遁形了。大黑夜的,现身都现不了,起阴卦应该损耗他不少阴力。
  考虑到卢行歧的阴身状况,和夜晚行车不安全,几人决定在酒店休息一晚,明早再出发。
  冯渐微这两年到处游历锻炼,说好听点增长见识锻炼能力,其实也就一本质——待业青年。两年潇洒也快把积蓄挥霍光了,加上最近花得挺多,省钱意识就噌噌地窜出来。
  酒店房间让给闫禀玉睡,他图省钱带着活珠子睡车上。
  车停酒店门前的停车位,夜深路道无人,顶上栾树沙沙作响,枝影摇晃,颇有种露营的氛围。
  冯渐微人壮,就躺后备箱气垫床上,活珠子身瘦,窝沙发座里正好。
  车里空调开着,有安全意识地留了道车窗。
  车内窗帘敞开,外边城市灯火时不时晃进来,冯渐微枕臂仰躺,望着浮现又消失的灯影发呆。
  活珠子在纵情打游戏,只闻指尖敲击屏幕的声响,人安安静静。
  将近十二点,冯渐微心血来潮地拿手机发微信:【表哥,喜宝喜欢礼物吗?】
  刘凤来秒回:【喜欢,用了几天断断续续拼好乐高。】
  冯渐微:【那就行。】
  之后刘凤来没回,冯渐微以为他睡了,准备放下手机也睡会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刘凤来打来电话,他接通,“喂。”
  刘凤来开门见山,“大半夜问候我,有什么事?”
  从小一起鬼混,冯渐微一撅屁股,刘凤来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。
  “没事啊,睡不着,就乱发个消息。”冯渐微坐起身,打着哈哈。
  刘凤来却知道他没事会消失,根本想不起联系人,“神经病。”
  刘凤来没戳穿冯渐微,像以前那样笑骂声。
  “嘿,嘿嘿。”冯渐微笑了,其实他是想起卦象里的记忆,心底有愧。虽然即便他不耍小手段,卢行歧也势必开墓取阴息,但是怎么说呢,有他的手笔就该背这份愧疚。
  刘凤来:“有什么就说吧,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。”
  冯渐微叹口气,将起阴卦刘望犹的部分说了出来。
  刘凤来也默契,没有问他如何得知,听毕只吁:“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。”
  “干嘛这样说,怪让人难受的。”冯渐微心里也不好受。
  “没什么,”刘凤来默了片刻,“对了,我明天要离开上海,去南宁一趟。”
  冯渐微:“喜宝病情稳定下来了?”
  刘凤来:“目前是的。”
  冯渐微:“嗯,没什么事了,挂吧,你早点休息。”
  关于喜宝,多说伤心,点到即止。
  “嗯。”刘凤来先挂电话。
  冯渐微还抓着手机,屏幕又亮了,支付宝进来一条转账信息,刘凤来给他转了十万块钱。
  “切,这人属狗的,鼻子这么灵!”冯渐微说着,放下手机。
  边上活珠子听到到账声音,抬半身扒在车座上看后备箱,“家主,刘家表哥又给你转钱了吗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以前舅老爷去世,有留了一份遗产给冯渐微,他没要,但刘家表哥这些年都在断断续续给钱,估计是想补偿。
  活珠子落下身去,说: “刘家表哥真好。”
  “是的,但不够……”冯渐微欲言又止。
  听这语气,是琢磨上了,活珠子问:“家主,你有什么想法?”
  “问冯式微要钱!”语调陡地拔高。
  小时候家主每次心情不好,都爱整二爷,但是现在二爷长大了,还能给他整?活珠子说:“他会给吗?”
  冯渐微冷笑:“你应该说,他敢不给吗?”